16. 繁花似锦15（已大修）

毫无所觉的叶姜听见少女的呢喃，不禁莞尔一笑，“确实，寺庙如果真有这么神，也不会倒闭了”

“寺庙倒闭了？”

封满袖表现出的对这个世界常识性消息的匮乏，并没有让叶姜感到多大的意外。在她看来，这年头仍旧健康无伤活蹦乱跳的，也就只有远离人群的避世之人了。

“信众都囿于失血症的折磨，哪有功夫来上香，没有收入来源也就渐渐倒闭了。”当基本的生命健康都无法得到保证时，一切精神上的追求和享受都成了无稽之谈。

两人说话的功夫，男鬼已经自己捡起地上的碎肉，十分熟练地拼接到脸颊原位。只剩眼白的眼眶内，道道红血丝织出密网，朝封满袖翻了个意识流白眼。

随后，男鬼嘴巴开合。

“叽里咕噜波比哇咕……咯噜咯噜……”

封满袖：？

她默默瞅了眼叶姜，然而对方可能是太久没跟人说话了，此时正投入地倾诉近些年的所见所闻，对后方宛如溺水者呼救的叽里咕噜声恍若未闻。

这难道是某种专属于鬼怪的方言？

类似小猫咪的喵喵语、小狗狗的汪汪语？

封满袖如是猜测。

可惜，那两滴能见鬼的眼药水做不到同声传译，她只能从这时而剧烈，时而轻缓的水波声中判断出男鬼的情绪正在此起彼伏。

于是，在封满袖与叶姜交谈期间，男鬼叽里咕噜咕噜叽哩的bgm在耳边回荡不休，情绪高涨时浑身腐肉块频频晃动，整只鬼像积木块拼成的不牢靠的危楼，碎肉频频被甩落在地。

观此情形，封满袖预感她们正在讨论的事情绝对与其有着莫大干系。

在叶姜的叙述中，她不是不知道只要离开花临市，那些将自己的生活和事业围攻得千疮百孔的灾难便会就此远离。

但她依然选择了留下。

一方面，自己孤家寡人一个，不怕涉险时意外去世给亲友留下伤痛和一地鸡毛。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要查明父亲的死因。

“爸爸失踪时，我只有六岁，之后我跟妈妈一直饱受流言困扰，有人说我爸抛妻弃女和情人私奔了，也有的污蔑我跟妈妈是爸爸养的小三和私生女，而我爸只是重新回归家庭了……”

“不过我妈坚信爸爸是出了意外，正迫切地等待外界救援。因此，她一直没放弃过寻找。”

时光流逝，叶母从满头乌发找到白发苍苍，从叶姜六岁找到叶姜三十多岁。

然而，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这样人间蒸发了般杳无音信。

叶母临去世那几年重病卧床时，不知怎的不仅突然放弃了寻找，还让当时正年轻的叶姜也不要再找了。

“走，我们明天就走，不在花临市待了！”

病床上插满营养管的母亲死死拽着叶姜的手腕，阳光漏进病房，在母亲执着盯视的双眸中洒下粼粼昏黄。

叶姜想，母亲可能终于接受了父亲遭遇不测的现实，于是便陪着她一起搬去了外省生活。

直到母亲死后，她才再次一个人回到花临市。同时也开启了被大大小小祸事纠缠不休的日子。

时隔多年，再次谈及往事时，叶姜驼起腰背，整个人被低迷委顿的情绪紧紧包裹。

然而，封满袖发现，一旁的男鬼竟比当事人叶姜更加闷闷不乐，它的思维像是在悲伤和愤怒间反复横跳，青白色的阴气紊乱失控、飘散四溢，碎肉啪啪地往下掉，双眸中的红血丝隐隐有爆裂趋势……

将一切尽收眼底后，封满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交流时，叶姜还解释了昨晚自己说的那句话。

“远离朝颜笑，并且不让自己的血液被任何存在获取，只有这样才有可能避免落入失血症的绝境。”

这是叶姜结合自身情况观察多年、趟过无数场濒死危机后才得出的结论。身上被衣服遮住的无数道疤痕，以及如今这张狰狞骇人的面孔就是最好的见证。

“有非人的东西一直在设局获取每个人的血液，不知道它们对血液动了什么手脚，但我敢肯定，‘它们’只能以血液为介质来让对应的人类患上失血症。”

“我能有机会、能留着一条命去查探这些，平安锁的功劳最大。刚开始什么都不懂，一受伤就想去就医或者药店，不过每次都遇到鬼打墙，次数多了就渐渐意识到了不对。”

封满袖托腮沉思，“也就是说，失血症的真正病因其实是让朝颜笑接触到了我们的血液。”

如此一来，一切皆变得有迹可循。

人类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中，难免有磕磕碰碰受伤流血的时候，除了停留于解决温饱问题的流浪汉外，没有哪个正常人会不对伤口做任何药物处理，药物里朝颜笑的花汁就这样通过人体伤口接触到了越来越多的人血，而当自身的血液与朝颜笑接触的刹那，身体的主人便已经陷入了失血症的泥潭。

“而对于那些运气极佳、从未受过任何流血之伤的幸运儿，它们还有第二手准备。”叶姜伸出两指揉捏着鼻梁上端，皱起眉头。

“献血！”封满袖很快明悟。

“没错，广泛动员民众献血，甚至不惜施之以金钱利诱手段骗取更多人的鲜血，这就是它们的双重保障。”

“那么由此可以推出，离开人体的鲜血依然能起到介质的作用。”封满袖低眸压下纷杂思绪，沉浸在思考状态下的她习惯性抿起嘴巴，肉肉的两颊挤出小巧的酒窝。“不过，动员民众献血的目的，我想应该还要再加一条。”

闻言，叶姜不由得坐直身子，摆出洗耳恭听之态。

封满袖抿了口热水，润了润喉咙，“除了充当介质，人类的鲜血也是它们，或者说是朝颜笑这个族群生长繁殖的养料。”

“养料……”怔愣片刻，叶姜惊愕道：“你是说……民众献出去的血，被用来……浇花？！”最后两个字结巴着吐出，彰显出主人的难以置信。

“是的，你难道不觉得，花临市的花卉生长情况十分不合常理吗？”无视季节因素、随手撒一把花种便能收获一片争奇斗艳的花卉，这怎么看怎么怪异。

然而，叶姜的反应却出人意料，“有吗？我出生之前花临市就这样了。哦不，那时候还是华临镇。”

封满袖惊疑，“镇外的人也认为这种生长态势是正常的？”

“对啊，大家都说华临镇的各种自然环境条件对于花卉生长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封满袖深深呼出一口气，“那你有没有想过这片地域为什么得天独厚？”

叶姜两眼懵逼。

倒是她身后的男鬼，又开始扑簌簌往下掉肉了。见此情形，封满袖确定自己抓住了要点，缓缓开口，“人类血浆中含有一种人血白蛋白，这种物质能为花卉的生长提供极高的营养。”

“这种成分我知道，但这和花临市适合花卉生长有什么关系？”

封满袖：“你从小在花临市长大，那你是否了解过花临市的历史背景，我说的是在它成为华临镇之前的历史。”

叶姜颔首，“当然，华临镇在鲜花经济起来之前，一直是靠好几处古战场遗迹发展旅游业的……”

说到此处，声音越来越小，原本正迷茫的双目瞳孔骤缩！

封满袖接着她的话说下去：“没错，好几处古战场遗迹。我们脚下这片土地的土壤被无数人的鲜血‘滋养’过。”

杨安贞之前查到的那场持续数千年的世界大战确实是个很重要的信息，花临市作为大战中被战火波及次数最多的地界，真正的危险并不是大量的、惨死的怨灵，而是无数人血挥洒、浇灌出的一种沾染了邪恶与血腥的花卉。

深挖所有看似正常的点背后的逻辑关系，将它们连接到一起，许多真相也渐渐明晰起来。

“其实朝颜笑之前已经是被宣判灭绝的物种了，后来是花泽集团的创始人在当年的华临镇发现了仅剩的一株朝颜笑……”叶姜心中一下子恍然明悟，喃喃出声。

“这样看来，朝颜笑相比其他花卉，的确更依赖于人血的浇灌。”

“战争频仍的年代它照常盛开，可一步入和平年代就逐渐走向灭绝，这一切的发生皆是因为……和平年代的生长环境没有了曾经日日夜夜战争大量死伤后的人血供养！”

现在，这片土地过去血腥的历史成为了朝颜笑在和平年代复生的温床，而市医院、花泽集团这些与虎谋皮的人类，则成了引狼入室、把全体人类推向灭族深渊的最大帮凶！

【亲亲，恭喜你触发隐藏任务：有花堪折直须折

任务说明：莫待花颜浸满身

备注：生于被征伐血气浸染的土壤，养于人血，喜爱扎根人体温床，日复一日汲取宿主血液。请铲除邪灵，覆灭寄生式化形。

任务奖励：直接通关，永久结束副本。另有入园测试满分成绩专属神秘大礼包哦！】

游戏播报音适时响起，依旧延续以往风格，正经说明里稀奇古怪谜语人，次要的备注部分却是信息量巨大。

封满袖对朝颜笑的邪灵身份早有类似的预见方向，至于备注里提及的“寄生式化形”，如果按字面意思理解的话，那她先前对于幕后黑手终极目的的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朝颜笑这一族群，在通过寄生人类躯体的方式实现“化形”。

而这中间所要经历的一些必须的流程也已显而易见——

在某些人类的帮助下，民众的血液经过各种途径与朝颜笑的花汁或是完整的植株进行接触，以这部分血液为介质，将民众体内更多的鲜血悄然偷渡至朝颜笑本体，为本体提供养料的同时使宿主患上失血症。

随后，再以“输血”为伪装，将人体内空荡下来的血管用花汁填满，达到临界点后，一支众人眼中的疫苗打下去，异化的开关被彻底打开，人类的表皮之下，怪物完成全面侵占，再无一丝此人存在过的痕迹。

脑海中逻辑的串联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结合游戏给的任务内容想明白问题关键后，封满袖讲给了叶姜听。

覆满疮疤的面庞像被水泥糊住了般不知该作何反应，叶姜像是突然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中，充满故事感的幽深眼眸光影瞬息变幻，粗糙的双手相互握在一起，来来回回狠狠抓揉。

而男鬼应该是被这频频的激动搞麻了，竟不再抖肉了，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开摆的气息，无机质的雪白眼球在现场唯二的两个活人间来回游移。

叶姜消化了下巨量的信息，而后不可思议地看着封满袖，“你……是怎么把这些点联系起来的？”眼前的少女刚来花临市才几天，就已经将背后纷繁错综的圈套分析得明明白白。

这效率比自己这二十多年的调查快了不知道多少倍！她简直怀疑靳禾就是专为此事而来的某些神秘存在。

叶姜并不知道自己随意凿出来的脑洞真相了……

顶着对面女人看“天降奇才”的眼神，封满袖很有自知之明地道：“一些机缘巧合罢了。”与身处其中的土著NPC相比，带着任务而来的玩家们的确对此类事件的调查有着先天优势。

封满袖看叶姜缓过来了，便重新拉回话题：“不过有一点我目前还不明白。”

“我在路上还有医院里观察过，虽然如今的健康人十不存一，但还没有到一个都不剩的地步。既然如此，朝颜笑赋予事故体质的标准是什么？”

刚开始，她还以为只有玩家才会有这样的事故体质，但随着遇到的NPC越来越多，想法也随之改变。

例如之前在路边花店遇到的小糯米团子。虽然她妈妈是失血症患者，但小女孩自己可是无病无灾、身体健康的小可爱一只。

如果说，朝颜笑给健康人按上事故体质的目的是渴求他们的血液，那为什么小女孩一点事都没有？

还有佟鹤扬之前发过来的信息中，那名老乞丐的晚年为何能恢复平静生活？

她可不信一个邪灵还有着尊老爱幼的品质……

听到封满袖的疑问，叶姜站起身来，示意她稍等片刻，“这个问题我倒是有所发现，你等一下。”

封满袖乖乖点头，随着叶姜的短暂离开，男鬼也跟着走开了。

封满袖感受着四周气温的回升，越发肯定真正在夜晚保护叶姜的就是平安锁里的男鬼，从其寸步不离的态度就能窥出端倪。

叶姜回来的很快，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袋，坐下后拿出里面的文件递给封满袖，“这是我对我见到的所有事故体质的人做的采血测血型实验，我和他们都是熊猫血。”

封满袖了然道：“被打上事故体质的人都是稀有血型。所以……这个邪灵还挺挑嘴？老乞丐晚年逃过一劫可能是由于……挑嘴的邪灵嫌弃他的血液没有年轻时那么新鲜了！？”

叶姜：“结合你说的人血浇花，我觉得是这样没错。但假设邪灵的力量不足以支撑它让所有健康人都沾上事故体质，这种情况下，它自然是会优先将自己的稀有技能使用在羊群中最肥美的那几只身上。”

封满袖附和点头，“有道理。”虽然玩家们并非稀有血型，但如果邪灵挑嘴的话，还真能解释的通。

玩家们可是外界来客，妥妥的进口货！挑嘴的邪灵可不得尝一尝。

线索理清得差不多了，封满袖本应告辞离去，但她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埋在心底的疑惑。

“你……做夜班保洁很赚钱吗？”主要是叶姜家这套房子实在不像是只靠保洁工作就能买得起的，看周围设施，这还是近几年新起的楼盘。

莫非她和自己一样，身陷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