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廊道以几近垂直的坡度朝下纵深而去，从头顶铁门缝隙处钻进来的月光投射到台阶上形成崎岖细弱的光条，像是某位女士遗落在黑丝绒礼盒内的钻石项链。
可随着封满袖逐渐朝地下深处行进，那一道微薄的月色也愈发稀薄起来，黑暗的浪潮终于将她的身影彻底淹没。
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中，即便是顶级武者也无法拥有夜视仪的本领，封满袖只得一点点摸索着前进。
时间的概念被无限虚化，暗道的长度也随之模糊不清起来。
自从唯一的光源彻底不见后，封满袖就开始在心里默默计数，虽比不得钟表的精准，但却能让她在无尽的黑暗里始终保持对时间流逝的敏感。
终于，在心中默数到大概90分钟时，台阶减少，路面开始趋近平缓。
又走了10分钟左右，眼前终于不再是单调的黑暗，但她被一扇横亘在笔直通道上的大门拦住了去路。
极具科技感的蓝色幽光沿着大门边缘处环绕一圈，映照出门扉的冰冷金属色泽。
门上镶嵌着虹膜识别和密码输入装置，不出意料，这是一扇安全系数极高的大门。
这种情况之下，直接用武力轰开便不可取了，先不说是否能轰得开，就算轰开了，谁知道会不会触发什么报警系统。
至于像老鼠一样从下方打洞抵达门后，也是同理。
建设者不可能不考虑到这点，估计她此时双脚站立的地面之下也有什么防入侵装置。
如果对初进游戏的封满袖来说，这场地下之行便要就此功亏一篑。
但现在，经过了对姜渠幻术这些天的“沉浸式”研究，一项和以往功法迥然不同的新技能渐渐初具雏形。
虽然尚未成熟，但用来解决当下难题，却是恰到好处。
【看到了吗黑蛋，人只有不断开拓创新才能一路披荆斩棘！哦对了，你不是人……哎呀这不重要，无论什么种族，想要不断发展进步，切记一定要勇于创新！勇于创新！勇于创新！】
封满袖一边在心中为黑蛋灌输今日份的胎教鸡汤，一边蹲下身查看大门与地面的相接处。
乍一看严丝合缝，但实际尚存一线细如发丝的缝隙。
随后，封满袖维持着蹲姿不变，驱动内力如潮汐般涤荡翻腾，从所有毛孔中喷涌而出，化为流淌于周身的透明气团。
她整个人像是被一颗越来越大的水球包裹其中，最后“啵”的一声——
水球破裂，水花四溅，湿淋淋的水幕落下，不见任何人影，只余地面上一滩巴掌大小的水渍，波纹颤颤。
只见这滩“水渍”如有意识般朝着那一线门缝缓缓流动……
雪白。
这是封满袖化作水渍，一点点从大门底端缝隙“流”进去之后，对所见场景的第一印象。
受限于形态的特性，她此时是一个躺倒在地的视角。
二三十平米的空间四四方方，天花板、墙壁、地面甚至是孤零零的物件摆设均以白色为主基调。
前一刻还是乌漆嘛黑、粗糙狭窄的地下廊道，此时视野中四面八方乍然纯白一片，像是突然从幕后步入被闪光灯环绕的台前。
就在这片纯白的正中央，放置着一架同样雪白而柔软的大床，一根根透明的管子从周边精密复杂的医疗仪器中伸出，插在床上之人的不同部位。
刚看清眼前的大概情景，地上的水渍便开始向中部聚拢，自行流动的液体喷泉般朝上涌去，水花迸裂过后，一道人影显现。
正是封满袖。
前摇时间过长、持续时间过短，以及——
封满袖迅速从黑蛋空间里拿出两瓶500ml装矿泉水，拧开瓶盖，像是在沙漠中长途跋涉后的旅人，一口气吨吨吨喝了个干净。
副作用太过废水。
这是目前她总结出的“化水”功法存在的三处最大不足。
从人变成一滩水，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封满袖确实做到了。
她在《观物引》【空诸一切、心无挂碍】营造的空明心境中【静观万物、取象冥想】，捕捉到姜渠施展幻境时，一种将万物水化、再依靠鬼力进行塑形造景的底层运行逻辑。
没有鬼力，就用内力，她追寻、模仿并改造着姜渠运转鬼力时的路径与痕迹，在最后一步【澄怀味象、适我开新】之后，成功在这一鬼怪幻术的基础上开发出了适合自己的“术”。
无法像鬼力那样构造出颇具规模的幻境，但把内力集中施加于自身，却是能让“万物水化”之规律全部投诸自我，甚至由虚化实。
这是原来封满袖所在的科学世界完全无法实现的突破。
总结完新功法初次实践时展露出的缺陷，封满袖也已看清房间中央病床上宛若死尸的老者。
青黑的老年斑遍布在枯瘦紧皱的肌肤上，像是蔓延在干枯树皮上的霉菌，周围满目雪白的空间也中和不了那股腐朽暗沉的死气。
虽然对方已朽败至全靠顶尖医疗器械吊着最后一口气，但封满袖极佳的记忆力和观察力还是让她认出了老者的身份。
立都孤儿院失踪多年的院长，许继。
算算年纪，许继应该已经90多岁了，所以……这是快撑不住了？
封满袖刚想到这里，床上的老者便像是感应到房间中突然出现的入侵者一样，眼皮微颤，募地睁开。
遍布插管的躯干无法动弹，老者却并不慌张，“嗬嗬……找到这里来……想搞清灵体弱点？”
看得出来，此时的许继连发声都变得颇为困难，破锣般的嗓音只能将话语里的重点摘出，使整个句子变得没头没尾。
尽管如此，眼前的场景依旧像是诈尸后的僵尸在拙劣地模仿人类语言的发声方式。
“的确是来这里确认几件事。”封满袖拉过一旁雪白的椅子坐下，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你这些年不遗余力地抢占方红的躯体却屡屡失败，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什么吗？”
某些真相到这里已经很明显了，入侵方红躯体的正是失踪已久的孤儿院院长许继。
至于目的，封满袖看着眼前残破朽败的躯体，猜测大概是为了规避人类始终无法化解的永恒命题——死亡。
不过许继如何让自身灵魂离体，又如何会的这夺舍重生之法，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服食朝颜笑嗬……嗬变强正常……”
封满袖在心中默默补全许继断断续续的话语，他的意思应该是指方红从小到大蹭着大姐头的光服食了那么多年的朝颜笑，身体由内而外早被腌入味儿了，或者说肉身和灵魂的强度已经被改造的远远强于普通人类，因此才能抵抗住他这些年的入侵夺舍。
回想当初方红被敲晕后，清醒过来的时间确实要极大的早于封满袖的预判，从这一点便能看出，方红的体质确实异于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