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剥茧抽丝（四）

马林与林铎的谈话比较顺利，眼开着就要进入到马林所需要的“正题”。但白城对罗明的调查却突然“卡壳”，让一直心平气和的白城有了一种要发火的感觉。

当罗明说到自己因为吴冠雄买彩票的事情和吴冠雄发生矛盾，并因此在心里记恨他这句话的时候，白城心中暗暗一喜，于是赶紧催促罗明把情况详细的讲清楚。

但是，看着白城一脸着急的样子，刚才还口若悬河的罗明突然停下了话题，犹豫了一下之后才皱着眉头看着白城问道：“白警官，到现在我才反应过来。从您刚才的问话中，我似乎闻到了一股不正常的味道：您们公安机关不会怀疑是我罗明杀了吴冠雄吧？”

听完罗明的话，看着他一副着急的样子，白城微笑了一下，转而又一脸认真的看着他说道：“罗老板，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仅仅是我们对你说话的语气吗？我想不是吧？是不是你之前做了什么，面对我们的调查有点心虚了，所以才有了这种想法？”

看着白城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罗明却出奇的镇定。他把手中抽剩下的烟头按灭在那只用罐头盒子做成的烟灰缸里，翘着二郎腿，然后看着白城说道：“白警官，这就是您们的不对了。昨天下午的时候，我因索要工程款的事情确实跟吴冠雄吵了一架，之后他就被杀了。仅凭这一点您们就怀疑我杀了吴冠雄是不是有些牵强？如果人与人之间吵了一架就杀人，您们西城公安机关就是有再多的民警也忙不过来啊！再说了，我罗明来西城好几年了，一直遵纪守法，合法经营，从来就没有做过违法乱纪的事情，您们这样怀疑一个合法公民，对于我们这些老西城投资的企业家来说是不是一种打击？这对于西城市今后的招商引资工作是十分不利的。所以，作为一名公安人员，您们真的不应该这样做。”

看看罗明，白城刚想说话，坐在一旁认真做笔录的民警小张突然停下手中的笔，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罗老板，你算不算是到边城投资的企业家咱另当别论，是不是合法经营还需进一步调查。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在刚才我们‘聊天’的过程中，我们三个人当中的哪个人说过怀疑你是杀害吴冠雄的凶手？哪一句话、哪一个字透露出我们对你的怀疑？现在你用这样的话反问我们说明了什么？说明你做贼心虚吗？”

“这。。。。。。。”面对小张的质问，罗明一下子蔫了下来，看着小张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着罗明有些狼狈的样子，白城笑了笑，然后看着他说道：“罗老板，我们是西城市公安局的执法人员，办案的原则是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现在西城发生了这么大一起刑事杀人案，依法对曾经接触过被害人吴冠雄的人进行调查，是我们办案工作中一个最重要的程序，但并不能代表我们对调查人产生了怀疑。就在吴冠雄被杀的当天下午，你去了他的办公室跟他吵了一架，并且在临出门的时候对吴冠雄扬言，让他马上给你付款，否则后果自负这句狠话。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依法对你进行调查有什么不对吗？”

听完白城的话，罗明有些着急了。他噌的一声从凳子上站起身来看着白城说道：“白警官，您一定要听我解释。昨天下午和吴冠雄吵架并且吓唬他让他后果自负，只是我当时的一句气话，并没有真正想收拾他的意思，更没有因此杀他。我罗明。。。。。。”

“好了，罗老板，你不要解释了。”不等罗明把话说完，白城便冲着他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接着说道：“最起码现在，我们还没有把你认定为吴冠雄被杀害的嫌疑人，你只是我们的调查对象，我们找你是要了解一下与案子相关的情况。如果你认为自己与这起杀人案无关，是清白的，那就拿出证据证明，同时把所知道的与吴冠雄相关的情况如实告诉我们，比如说你刚才说的因为吴冠雄买彩票才与你结下‘梁子’等情况。”

“好，我现在就说，现在就说。”听完白城的话，罗明一边鸡啄米似的冲着白城点头，一边坐回到椅子上，然后看着白城说道：“与吴冠雄交往了一年多之后，我觉得这个人非常不错，不贪不占，一心为我们这些外来务工人员着想，帮我们特别是帮我办了很多好事，对此，我心存感激，心里暗暗的想，如果哪一天吴冠雄需要我罗明帮忙，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毫无怨言。上天真的不负有心人啊，我的这个愿望终于在三年前的一天实现了，但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老天爷赐予我的这个向吴冠雄报恩的机会却是一场噩梦，一场持续了三年、让我痛苦万分的噩梦！”

说到这里，罗明停下话题，眉头紧蹙，脸上挂着一副无奈中夹杂着痛苦的表情。

看看罗明，白城没有说话，而是一边抽烟一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白城心里清楚，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虽然还不能确定罗明是不是杀害吴冠雄的凶手，但最起码在他这里得到一些在别的地方得不到的关于吴冠雄的信息，而这些信息对于“9,16”案件的侦破工作举足轻重。

见白城没有理他，罗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到现在我还清楚的记得，我与吴冠雄的第一次‘经济来往’应该是三年前一个夏天的周末，那一天，吴冠雄和市建委的几位领导到我的工地上检查工作，忙完工作之后，在我的再三挽留下，我请几位领导在当时很有档次的群龙大酒店吃了一顿饭。饭后，我让司机送市建委的领导回家，而和吴冠雄继续留在酒店的包厢里聊天。聊天的过程中，吴冠雄跟我说起了他买彩票的事情。因为我手下的很多民工在玩彩票，平时经常听他们在一起讨论有关彩票的事情，所以，对这个人东西我有一个大概的了解，但我从来不碰彩票，一次也没有买过。因此，当吴冠雄高谈阔论的跟我大谈彩票之道的时候，我只有随声附和。说到最后，吴冠雄跟我说了他心中的‘痛苦’：由于妻子掌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自己所有的工资、奖金都在妻子的银行卡上，他只有用自己偷偷攒的私房钱买彩票，甚至东挪西借，找朋友借钱买彩票。有时候，一些非常看好的彩票号码往往因为没钱买而丧失了中奖机会，为此，他感到特别的烦恼。白警官您应该知道，作为您们眼中的‘包工头’，我平时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当地各个部门的领导，所以他们说什么话、说话的含义是什么、我应该如何做心里最清楚，因为我知道，如果不能及时领会这些领导的意图，按照领导暗示的东西办事，接下来有些事情就会很难办。所以，听了吴冠雄的话之后，我马上就明白了他跟我说这番话的意思，正在为如何拉近与吴冠雄之间的关系、报答他这些年对我的照顾而发愁的我马上拿出准备给工人发工资的5万元钱给了吴冠雄，而平时连我一盒烟都不要的吴冠雄这一次并没有推脱，说了声谢谢之后收下了钱。同时他还告诉我，他拿这些钱是要去买彩票、做投资的，如果中了大奖一定会跟我平分。当时听了他的这些话之后我一笑了之，并没有当做一回事。买彩票中大奖的事情有过发生，但这个幸运的人凭什么就是你吴冠雄？钱你拿走，算我送你的，至于最后能不能中大奖、中了奖之后能不能跟我平分，我根本就没有想过。”

“这种事情是只有那一次，还是有几次或者很多次？”听完罗明的话，白城马上警觉起来，于是，等罗明的话刚落地，借着他端起茶杯喝水的机会，白城赶紧看着他问道。

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罗明叹了口气，并用手轻轻地敲了敲面前的桌子，然后看着白城说道：“白警官，我们打交道的时间还短，时间长了您就会知道我罗明是个什么样的人。吴冠雄曾经帮了我不少忙，拿点钱回报他是我罗明应该做的事情。所以，如果吴冠雄找我要个三次、两次，十万、二十万哪怕是五十万、六十万，我罗明要说半个不字，您就可以说我罗明是一个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人。但是，事情并不是这样啊！自从吴冠雄喜欢上彩票并且对此痴迷的这样年，他找我要钱的次数越来越多，我大概算了一下，在这三年多一点的时间里，吴冠雄单是从我这里拿走的钱就已经接近100万元人民币。白警官，我的施工队只有二、三十个人，干的都是些别的施工队不愿意干的、修修补补的小活儿，您说我一年能挣多少钱？但是，只要他要，我又不敢不给，生怕得罪了他没好果子吃。所以，在这几年里，一听到吴冠雄的名字，一看到他打给我的电话，我就开始腿发软，心发慌，有些时候甚至在夜里做噩梦！你说，我这是过的什么日子？”

“100对万元？在给他送这些钱的时候你留下过什么证据没有？比如说借条、转账记录或者通话录音？”听完罗明的话，白城大吃一惊，然后看着罗明问道。

看着白城，罗明先是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摇摇头，可怜兮兮的看着白城说道：“吴冠雄从政这么多年，而且一直在财政局这个香的不能再香的岗位上做领导，平时肯定没少收受别人的送礼，所以，在既要收钱又要保护好自己这方面做得几乎滴水不漏。他每次找我要钱都是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人突然找我，既不打电话，也不发微信，我就是想录音也录不了。而且，他每次都要现金，不让我转账或者通过微信、支付宝等第三方平台给他打钱。所以，我给了他这么多钱却没有一点证据。”

说到这里，罗明停下话题看了看白城，然后站起身来拍着胸脯说道：“不过白警官请您相信我，我刚才说的这些都是实话，绝对没有一句谎言，否则，您们现在就可以以诬告陷害罪把我带走甚至关进监狱！”

冲着罗明笑了笑，白城伸手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然后看着他说道：“罗明，你刚才反映的情况很重要，我们会及时把这些情况报告给有关单位进行调查，所以，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现在还是个未知数。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怎么能把你带走甚至关进监狱？法律没有赋予我们这个权力。你罗明是‘过来人’，对于其中的道理应该心知肚明。”

抬头看看白城，罗明顿时一愣，心里暗暗的想：现在的公安真的太厉害了，他们是怎么知道我过去的那段历史的？

想到这里，罗明赶紧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罗明，你也不要不好意思，你虽然之前犯过错误，进过监狱，但是，你现在已经被刑满释放，是一名合法公民了，只要知罪悔改，重新做人，我们公安机关绝不会因此戴着有色眼镜看你。”见罗明被自己的一句话戳到了痛处，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白城一边向他解释一边接着说道：“按照你的说法，在三年多的时间里，吴冠雄共收了你100多万元的贿赂。‘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吴冠雄既然敢收你这么多钱，一定会利用手中的职权帮你办事，因为他要堵你的嘴，防止你告发他。但根据你之前的陈述，吴冠雄却反其道而行，和他在建设局工作的朋友一起‘做套’，故意卡着你火车站广场维修工程的钱不给你，造成你在他被杀的前一天到他的办公室吵架。这又是为什么？”

“白警官，您刚才说的这个问题十分关键，这是证明我与吴冠雄的被杀无关最重要的证据，我想也是您们公安机关最想知道的问题。”听完白城的话，罗明从刚才的尴尬中走了出来，然后一脸严肃的看白城说道：“那天上午十一点多钟的时候，我正在工地上监工，吴冠雄开着他的奥迪车来工地找我，说是找我拿五万块钱。我知道他一定是买彩票没钱了，所以才跑到工地上找我。说实话，当时我很为难。因为火车站广场维修工程的钱没拿到，工人们已经三个月没有发一分钱的工资了，我自己的钱也全部垫付在了工程上，别说给吴冠雄送五万块钱了，就是我们自己也到了连最基本的生活费都快没有的地步。但是，即便是再难，吴冠雄这边我是不敢得罪的，因为他掌握着工程款审核和拨付的大权，如果我得罪了他，我的工程款什么时候能拿到还真是个未知数，而如果不能马上拿到工程款，我的日子真的就没发过了。所以，当时我就想，是不是找朋友借点钱给吴冠雄，先把他打发了再说。但是，当时我并没有很痛快的答应吴冠雄，跟他说了我这边的实际情况，然后告诉他：五万块钱我想办法给他解决，但工程款必须尽快给我。吴冠雄当场答应了我的请求，并且拍着胸脯说，在下午的局财务工作会议上就把我的事情提出来，最晚在今天下午下班之前把应该付给我的工程款划拨到我的账上。听了他的话之后，我当然很高兴，马上跑到我朋友那里借了五万块钱，在下午四点三十分钟的时候，把钱交给了他派来拿钱的人。”

“你的意思是，你送给吴冠雄的这五万块先并不是他亲自拿走的，而是派人来找你拿的？我就想不明白了，收受他人贿赂这么隐秘的事情，他吴冠雄怎么可能放心大胆的让别人帮他来拿钱？难道他不怕这件事情败露吗？”罗明的话刚一落地，负责做记录的小张便有些惊讶的看着他问道。

看看小张，罗明苦笑着摇摇头：“张警官，您还别不信，这是真的。但是，吴冠雄对帮他来拿钱的人说，我罗明在两个月之前借了他五万块钱，现在有钱了要还他，所以派他来取钱。当时我就是在这间办公室里把五万块钱交给了来取钱的人，我这里有监控录像，如果您不相信可以调监控看一下。”

“罗总，不用看监控了，我们相信你。”这时，坐在罗明对面的白城站起身来，看着他继续问道：“吴冠雄派来取钱的人是谁？这个人你认识吗？”

“认识，我还请这个人吃过几次饭呢！这个人是吴冠雄的手下，叫崔磊。。。。。。”

“崔磊？罗老板你稍等。”不等罗明把话说完，白城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然后走出罗明的“办公室”，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马林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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