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见到温恒

“阿和！”

阿和刚从密道出来，良玉便扑了过来。

“心儿睡着了。”阿和示意良玉轻声。

小心翼翼把睡着的心儿交给良玉。

心儿这丫头心大得很，明明见着阿和的时候脸上挂着眼泪，可是阿和抱着她跑回来，她竟然趴在阿和怀中睡着了。

门外，陈公公一脸苦相。“若是阿和姑娘还未好。要不咱家先行回宫复命...”

“...咱家今晚当值，可不敢长久的离开陛下身边呐...”

秦总管苦笑着相劝阻拦。正是这时候，门内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

“有劳陈公公久候。”

陈公公站住脚，转身看去。

这便是那个迷得王爷为她请旨赐婚的阿和吗？

她随光而出，身量高挑，乌发如瀑，高髻上只简单插了支珍珠流苏步摇。

她着绯色长裙，宝蓝色腰带勾勒出细腰。

她负手站立，气场宛如俯视众生的神。

至于容貌，冷艳，却不到以容色惑人的地步。陈公公见过的美人可多了。

那便是与王爷共患难情深了，也是，少年人的情谊总是比美色靠谱一些的。

“哎呦，阿和姑娘您总算好了。”陈公公甩着佛尘踩着小碎步走到阿和身边，微微躬身：“快请吧。”陈公公指着院中的明黄顶小轿，阿和冲他微微点头，算是还了他的半礼。便迈步上轿。

陈公公不敢再耽搁，脚步轻快在前带路。

秦总管和长史一路护送阿和的小轿出了府门，目送一行人远去，目光久久没有收回。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长史冷不丁说了句。一个侥幸救了王爷和公主的山野丫头，就要入宫去见天子了。

一言可富贵，一言可覆灭的天子。

秦总管瞪了他一眼：“命不要了？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陛下召见，天大的喜事...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长史胳膊撞了一下秦总管。“行了，只有你我在。”

秦总管不再说话，看着小轿逐渐淹没在夜色里，也不知轿中的人是否忐忑，是否对此行感到恐惧。

应该是很害怕吧，秦总管叹息一声...听到消息躲在屋里那么久不敢出来，王爷劝了很久...说什么盛装拜见，那样简单的装扮哪里用那么久呢。

唉。

这一声叹来自长史，秦总管看过去，二人目光对视，摇头苦笑起来。

怎么担心起这丫头来了，他们的主子可不是她。

轿中的阿和并没有忐忑，也没有恐惧，但仍是攥紧双手。

轿停时，她的手心已被汗浸湿。

下轿，入目便是梁国皇城。

温恒便在此处。

她用了七年时间，终于得以靠近温恒。

陈公公一路走，一路大致与阿和说了些觐见的规矩。

一个月前，清河郡王甘冒惹怒陛下的风险请求赐婚，当陛下问到这个阿和姑娘是何身份时，陈公公正好在御前奉茶。他记得清河郡王犹豫一刻，道这丫头是在深山救了他们兄妹二人的恩人。

一个乡野丫头罢了。

在陈公公看来，这个乡野丫头至今还没有表现出欣喜若狂或是紧张瑟瑟的样子，已经是很难得了。

陈公公送她到重华殿前的台阶下。“阿和姑娘，陛下吩咐您一人觐见。”想了想袖中沉甸甸的金子，又低声提醒：“记得咱家教你的。见了陛下跪下，捡着好听的话说就是...”

这是很实惠的提醒了，陈公公想陛下又不会对这阿和姑娘有太大的期望，所以阿和姑娘不出错就是很不错了。

阿和微微点头道谢，提着裙摆拾阶而上，目光不离前方的大殿。

公主啊，阿和就要见到他了。

阿和很少穿如此繁缛的裙子，走路时微微提着裙摆，她的动作不像宫中的贵女们那般雍容，受过刻板训练出来的样子。她只是很随意，心中从容，脚步不迫。

马蹄声慌乱响起时，人四散奔逃，尖叫声混杂着刀剑声。脚下是血泥，身上鲜血如火，耳边的哀嚎宛如炼狱。

公主站在纷乱中，一身素白衣衫飘扬。一滴泪滑落，宛如天上的仙子悲悯人间。

护卫者一一死去，刺客也终于落败，唯有刺客首领还在苟延残喘...阿和手中的剑对准他：“谁派你来的？”

……

那一天之后，公主再也没有落泪。

……

残阳如血，公主望向禹都的方向，一手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一手拉着形容枯槁的良玉。“我真想再见到他。”

阿和的脚边，刺客首领的尸体已被大卸八块。听闻此话，阿和随手挥剑又砍了一剑。“我一定会杀了他！”她说道。目光坚定。

阿和步入重华殿，当值守卫不见一人，只是重重幔帐后面，有一人影矗立。

阿和缓缓上前，一步，又一步，快要越过幔帐。

人影似有晃动。

阿和停下脚步，单膝跪下，一手触地行礼。声音清亮。“民女阿和，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余光瞥见人影未动。

阿和亦未动。

“起来吧，咱们之间不必如此。”

低沉的声音在阿和身后响起，阿和瞬间脊背生寒。

阿和知道幔帐后的人不是温恒，可是她没有察觉大殿内有第二人的气息。

温恒的武功，越发精进了...

阿和缓缓起身，幔帐后的人影早已双膝跪下。

替身吗？怕阿和进门便行凶?

阿和收回目光缓缓转身，温恒就这样平静的出现在阿和的视线里。除了更瘦些，他似乎没有怎么变过。阿和记得当年的温恒，从不敢忘记他的样子。

他风流俊秀，公主一见倾心。

他才华横溢，公主满心欢喜。

他武艺超群，公主全心托付。

他今年四十岁，公主...长眠于二十五岁。

他还是那张脸啊，那张公主深恶痛绝的脸啊。

阿和看了一眼，平静地低头。

“你长高了啊。”温恒上下打量着阿和说道。

阿和低着头，双手拢于小腹前，站得笔直...不敢直视天颜...

温恒摆摆手：“你不用学那些规矩，朕...我看着你长大，还不知道你的脾气，最是不守规矩的人。”他说着，走到龙案后的龙椅上落座。

阿和便抬头，看见温恒瘦小的身体被巨大的龙椅和龙袍一起拥裹。

“阿和不敢失礼。”

温恒便笑了笑，看着阿和目光里满是凄凉。他张了张口，终道:“阿和，这么多年，多谢你照顾我的孩子们。”语气似叹息。

阿和道：“不敢有违公主嘱托。”所以当不起你的谢。

阿和的目光直视温恒，温恒的眼中似在追忆什么。

阿和想起七年前公主的眼神，她听见阿和怒吼着要杀了温恒，转头看着阿和，她眼中平静如水。

公主牵着良玉一步步靠近浑身是血的阿和，阿和下意识放下沾满鲜血的利剑。公主拉过阿和的手，将良玉的手放在阿和手里。“比起杀温恒，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啊。”

“公主...”阿和不甘，摇头，眼中有恨。

公主看着阿和慈爱一笑，凄美无比。拉着阿和的另一只手放在她的小腹上。素白的衣衫被阿和的血手沾染。“我的仇人，不敌我的孩子重要。”她说道。